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骂轻点,会傻的。
0.
(相关资料图)
复仇之时再次如期而至,
吸血姬是人形的怪物。
杀戮是书中所描绘的人格。
目光所见城市的霓虹灯,
映出阴沟般灰黑的天色。
内心是伽蓝的空洞,
一个灵魂无法承受之重。
虹膜是殷红的血色,
唯有来自根源的冲动。
何乐?何苦?
自不必多问。
你的欲求让我明白你终为人类。
他们逝去,在我唯一的家园般的地狱逝去。
纵使今日痛苦犹在,
明日也要看向前方。
“来吧,小姐。我来接您回家。”
金色人影如此宣言。
时间是深夜,地点是以色列耶路撒冷近郊。遍布星空的原野下,映出三个男人逃难的身影。在这片的土地中,人影被斑驳的树影所覆盖,人类的存在感变得稀薄。
现在已经看不见追兵的身影了。
“喂,在这休息会吧。”
第一个声音响起,那是有着深沉嗓音的阿拉伯语。听见这句话,三个男人停了下来。
三个男人都是阿拉伯人,长着豪迈的浓密胡须。
“没想到这么顺利,这下我们都要成有钱人了。”
第二个声音如此说道,因为赶路的辛苦和兴奋的心情,他有些气喘吁吁的。
“嘿,只弟,虽然我们才第三次合作,但我们还挺合得来的。”
第三个人从口袋中拿出那只怀表。还有数不尽的怀表被留在了车里,被遗弃在路边,唯有这只怀表被带了出来。
“喂,别拿你的脏手碰它。”
第一个男人发出怒音,从他的态度来看,他是这些男人们的领袖。
“只要把这个怀表送过去,一百万美金就到手了吧。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来了。”
三个人注视着那只怀表。
自动上链、万年历、金属温度计、均时差计、动力残量计……
镶着金边的表盘,金色的指针,一眼便能看出是价值不菲的宝物。若要比喻,那它便是陨落的星辰碎片。在那精制的怀表内部,精巧的齿轮微微颤动。在浓密的夜幕之中,所有的零件都像黄金一样散发着光芒。
“有了那一百万美金,我们三个可都成大富豪了。可是我们有三个人,每个人能分得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美金,根本分不均匀,我们为此打一架都完全不奇怪。”
“别这么说,伙计,我们可是要一起成为富豪的人。”
两个男人热烈地讨论着要用那些钱度过怎样的余生,去异国的沙滩上假,去游荡四方。而第一个男人只是默默看着他们。
金怀表已经握在手中了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“伙计,你的手可真巧。”
“那是。咱们技术都挺高超,工作比以往的还轻松。”
“是啊。这次连枪都没用就解决了。”
“说得没错,没用到枪实在是太好了。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杀人。”
“我也不喜欢拿枪指着别人。”
三个人都象征性地配了枪,不过这对亡命之徒起不了多大作用。头脑比枪支重要。如今他们已经走入自己熟悉的地域,就算追兵起上来,他们也有能力把他们甩开,因此才会停下来休息。乱开枪反而会暴露自己。
不过,考虑到三人枪支的相同,子弹数目一致,还有财物分成,这是否意味着有必要在这里进行一番争斗……
“Bonsoir.”(晚安好。)
如同百灵鸟般清脆声音,在这片寂静中十分突出。那是出自年轻女性之口的,充满知性的声音。
“谁在那里!”
第二个男人激动地大喊,率先抽出手枪。其他两也接连拔枪。因为吃了一惊,第三个男人把怀表掉在了地上。
“小心点。”第一个男人如此出声提醒,一方面要防止损伤怀表,别一方面也要小心别击中友方。他紧张地把枪口瞄准声音来源,大声喊道。
“少躲躲藏藏的,快出来!”
一个人影划破夜空。有着金色长发的女性显现出身影,三个男人立马用枪口对准了她。
她看起来不像本地人。高大而纤细的身躯,身着墨绿色的外套,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,唯有金色的发丝彰显着自己的存在。她张开嘴唇,标准的法语于唇间进出。
“好久不见,第三十七号小姐。”
如此说着,女性行了一礼。因为是法语,这些男人完全不了解她说的话以及用意。
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?没看见我们手里有枪吗?”
第一个人缓缓逼近,将手枪抵在女性的颈部,用近似恐吓的声音朝她低吼,一边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人把怀表收好。
“请不要打扰我,我在进行交涉。”
这次是标准的阿拉伯语,女性历声制止道。她像是念着召唤恶魔的咒语似的,又重新用异国语言说着话。
“这女人怎么回事?”
“喂,这是你的女人吗!”
“天晓得,我完全不认识她。”
男人们对女性感到惊讶,使面对手枪,女性也没有一丝动摇。虽然这位女性外表相当端丽,却不知为何一直对着空气胡言乱语。男人们认为这位女性一定是个疯子,却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。
“这些男人把您带了出来,小姐,您生当高贵,不应待在这种偏僻的地方,眼下这些盗贼即将发生内讧。显然,即使是这些人也明白您的价值,不过,你不会被马上带走,不会出现在富人们的收藏室中,相反,您会被埋在那橄榄树根下,这些男人准备日后再带走你。然而,您不会被再次挖掘出土,您会被永远遗忘在这片土地里,这便是你的命运。”
对这些阿拉伯人来说,这些外乡语言实在难以理解,虽然这只是万千种语言中的一类,却给他们留下了高深莫测的印象。尤其是重读的德文“Schicksal”(命运)一词。
行云流水的法文中,夹杂了这个显眼的异国词汇。陌生的词汇仿佛有着魔力,让几个男人不愿动弹,紧握着手枪在原地发愣。
“不过,我想向您介绍一份新工作。为此,您需要离开那些男人,与本人同行,我会让玛尔娜女仆照管您,保护您不再遭受苦难。那么,您意下如何?”
即使是再迟顿的人也应当已经注意到了,女性说话的对象并非那几个男人,而是那只从美术馆被带出来的怀表。
夜晚的杯中,盛满了令人屏息的沉默。
顿时。
咔嗒,咔嗒,仿佛是回应女性的话语一般,怀表的指针开始加速转动,报时器叮铃铃地作响。在寂静的环境下很快扩散至四周,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什么?那是什么声音?”
“浑帐,是那玩意。快关掉它!”
“我,我哪有办法啊……”
铃、铃、铃、铃……
这是这个构造复杂的怀表所发出的午夜报时钟声。那并非寺庙或钟楼的那种声音,而是充满爱慕之情的声响。
那是收纳在奢侈人士的金库或冷酷的展示橱柜中,长期被遗忘的声响。
铃、铃、铃、铃、铃……
两个世纪以前,为了陪伴在那位高贵却又孤独的吸血姬身边,仅为她一个人而奏起的歌声,此时在异乡的土地上响地发声。
……铃、铃、铃。
与男人们的慌乱形成鲜明的对比,女性只是轻声呢喃。
“Jawohl.”(遵命)
然后,钟声停止了。
在她抬起头的瞬间,男人们有了动作。
与此同时,第一声枪响就此爆发。
1.
在公主的梦中,
苍白脸颊带着泪痕。
我俩坐在菩提树下,
深情地互相拥抱。
“我不要国王的宝座,
也不要黄金的笏板,
更不要镶上金刚石的王冠。
只愿与你长相厮守。”
“不可能的,”公主说,
“我身处于坟墓之中,
只有等待夜晚来临,
才能前来与你相会。”
顺着螺旋的台阶向下走,不断前进,旋转。转啊转,转啊转,如同原地踏步一般,矛盾的螺旋,螺旋的台阶。
那里有着我曾居住的,如今成为废墟的高大城堡。久经酸雨的摧残,在过去的某天里轰然倒塌。由于风与雨水的恩惠,那残骸之中长出了植物,成为了野兽的栖息地。
在那片回归原始的废墟深处,有着谁都不知道的暗门。暗门之后,是深不见底的螺旋楼梯。
旋转着下降,在远离地面的位置,螺旋楼梯的最底端,对常人而言略大了一些的房间显现在眼前。那里既是我的居所,亦是我的坟墓。
我在此处,与女仆一同长眠。
我是杀人的怪物,以人血为食的魔物,遭人所唾弃的生命。我深知这就是那我的命运。在斥责声中逐渐失去生命的命运。
这矛盾与虚无,螺旋阶梯,一切的一切都是我。
然而,那座墓穴中早已空无一物。
现在,是我复仇的时候了。
“索拉大小姐,一切顺利吗?”
“还好,不过是三个野男人罢了,不成问题。”
“这样就是第三十七件了呢。”
“总算是能看到尽头了。真是的,我头都要晕了,好在是一切顺利。”
我褪下墨绿色的外套,将它交给在床上等待着的女仆,玛尔娜。随后从口袋中取出怀表,细细端详着方才取回的战利品。
它的外表就与普通的怀表大相径庭,不由时针、分针、秒针,而是由更多的指针组成,这些形态各异的指针有的走圆形,有的走扇形,从表盘下方的小孔中可以窥见内部紧密咬合的银色齿轮。怀表的顶部由一根细长的银链串起,咔嗒作响的齿轮声仿佛跃动的心脏。
这是由身为魔术师的父亲为我制做的怀表形的报时使魔。是我孤独童年中的第一个朋友,是仅为我一人奏乐的演奏家。
回到我的手中后,它似乎是认出了我,咔嗒声欢快地响个不停。我打开怀表盖,用手指细细摩挲着玻璃的表面。
我是索蕾优·弗里莲·冯·克莱玛缇斯,出生在两百年以前的吸血鬼,父亲和女仆们也称我为索拉。是夺取人类性命的怪物——别人都这么说。
坐在那边的女仆是玛尔娜,我的私人女仆,是个有着银色发丝的女孩子。那长长的头发被盘起于后脑勺,碧绿的瞳孔有如翡翠,端正的五宫使她展现出淑雅和端庄的氛围。
她在手上写下了什么文字,然后用手掌压在我递给她的那件衣服上。伴随着“滋啦”一声,手掌移动,衣服上留下一片被烫得平整的区域。这是在用某种魔术给我烫衣服吧,女仆的本职工作啊。
不过,比起那个——
“玛尔娜,先把那件衣服放在一边吧。我肚子饿了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玛尔娜站起身来,拍了拍围裙,然后将女仆装的纽扣自上而下地一颗颗解开,之后是里面的衬衣。由她的动作过于理所当然,气氛反而变得庄重,不含有一丝香艳的成分。最后,她保持衬衣半脱的状态,平静地注视着我,像是在说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我向前踏了一步,将女仆搂在怀里,思考了一下之后,我选择了右肩上方的颈部。毕竟她左肩的伤口还没完全消失,我不想加大那个伤口以致留下疤痕。
在右颈部找了找位置,把嘴靠近,尖利的犬齿轻易地刺入了皮肤,充满铁锈味的血液顿时流入口腔。怀中的女仆微微颤抖着,发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。我想象着这洁白的颈脖被我咬得伤痕累累的样子,不禁停止了动作。
“……索拉大小姐?”
耳边传来女仆疑惑的声音。不好,吃饭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是想怎么样啊。但是,停都已经停下来了,于是我松开了手。
“我吃饱了,今天就到此为止吧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她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又老实,我还以为会被问“今天怎么吃这么少?”之类的呢,不过,就是她不会对主人的选择指手画脚过多干涉这一点,让我很喜欢她。老实说,她对现在的我来说很是必要。
我们现在正进行着“复仇。”
在我沉睡的这两百年间,克莱玛缇斯堡化为了废墟。作为其存在且繁盛过的证明,其种种字画、家具阵设、珍稀藏品,一部分毁了,另一部分则作为文物被保护了起来。然而,既然我还活着,这些事物就理应物归原主。
这不是我太吝啬的问题,父亲是魔术师,他所制作的种种机关道具,如今被展示于文物展览或富人的收藏室,这种事是不允许发生的。魔术师有必要向正常人隐瞒自己的身份,因此绝不能放任大家围观父亲的作品,有必要进行回收。
怀表是第三十七个回收的物品,之前的还有像是腕表啊、眼镜啊、小雕塑啊,大的还有手提箱这种东西。上面多少会刻些刻印,其中防水的比较多。有着刻印的物品要回收,没有的就随它去了。
怀表的做工是最为精细的,因为它是使魔,各个组件都十分坚韧,用外力难以破坏。本来这件物品应当被收藏在美术馆的最深处,却被人盗了出来,现在又回到了我的手中,可谓是出人预料的命运。
差不多开始追踪下一件物品了。
这么想着的我将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报纸上,快速扫了一眼大致内容。报纸上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,还有上升到国家之间的大事,与我没什么关系。还有些是通辑犯照片及悬赏,与我就无关了。
不过,有条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。那是一条有关在逃的杀人犯的新闻,地点在日本的东京。发生的恶性杀人事件。如果只是条普通的通辑令,我倒不到于被它吸引。然而上面写出了极为详尽的犯罪现场。
被害者是四名男性,似乎是当地的小混混,路边监控拍到他们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,随后再也没有出来。根据监控,在他们之前只有一位身高略高的女性走进胡同,在他们也进入后也只有这个女性走出胡同,之后直到第一个报警的人再没有人进出,基本可以肯定那个女性是凶手。可惜路边监控的画面过于模糊,难以判断女性本人是谁。
四个男人在巷子尽头处失去了生命,尸体遭到肢解,血液溅满了地面和四周的墙。致命伤口是大动脉,大概被害者的血一口气喷了出来吧。除此之外,不知为何肢解的尸块十分完整,但如果不是为了运输,那很难有肢解的必要。就算是为了放血防止出现尸斑,那死者时间也可以用监控来判断,很难想象要进行肢解这样耗时的工作会想不到监控的存在。四具尸体状况相同。
“索拉大小姐,您也注意到了吗?”
“……这不会是模仿犯罪吧。”
我仍记得,两百年前的某个日子里,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。
山茶花的气味,尚存的庭院外,湿润的空气将血液凝成血雾,逃逸般地向四周扩散,黏稠的血海在脚下流趟,握着短刀的手无力地垂下。我看着那喷涌的鲜红喷泉,露出了恍惚的笑容——
我使劲摇摇头,从思绪中回到现实。
“如果是模仿犯罪,那她想干什么呢?”
“不知道……但如果是模仿的话,应该就不只有这一次,还有下一次作案。”
“居然正好在这个时候,未免太凑巧了。不觉得这很像是在引诱我们过去吗?”
“大小姐的意思是,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行踪了?”
“这样考虑比较好,小心一点怎么都不为过。”
虽然这么说,但我也不可能不在意它。在我们丢失的物品中,有一柄短刀,是父亲给我防身用的,其特点是不会被血脂浸润,可以保持锋利,是杀人的好凶器。
我不太想得出不用较大的器具就能肢解人体的方法,那个女性进巷子时连园艺大剪刀那种东西都没带着,也没有挎包。只能想成是巷子里早已存在肢解工具,并且用后即毁,要不然就是持有了我的小刀。我偏向于后者。
再者,也不能放任她模仿。两百年前的案件应当不存在结果,由于其发生在克莱玛缇斯堡周围,并且案情与我有关,情报应当已经被父亲封锁了才对。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调查出来的,但要是顺藤摸瓜发现了魔术师的秘密可就不妙了。
“大小姐?您要去调查吗?”
“是哦,也不能就让她胡作非为下去。”
“可是日本离这里很远吧,要怎么去那里呢?”
“乘飞机或者轮船吧。水路的话时间有些久,乘飞机去吧。玛尔娜,你害怕高处吗?”
“害怕是当然的,但可以忍受。不过钱怎么办呢?”
“钱暂时不用担心,父亲留下的财产还有富余,麻烦你去换些日元来了。”
“遵命。”
好在我们没什么行李,三十七件小物品也还算轻便,因此根本不需要收拾多少,虽然也几乎全是玛尔娜在收拾就是了。总之,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。
“大小姐不害怕高处吗?”
“我不知道,但我一直想坐一次飞机,毕竟还没坐过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我将小桌子上的几本诗集装进皮箱,接着是换洗的衣物,准备妥当之后,我把手伸向了几乎没有使用过的便捷冰箱。本不觉会放有什么东西,却意外地看见了什么,有着粉色与白色包装的东西。
“这个是?”
我伸手取出那个东西,端详着。听见我的声音,忙碌中的玛尔娜抬起头,回答了我的问题。
“那是草莓味的哈根达斯,是被称作‘冰淇淋’的甜品。”
“正好,很久没吃过甜食了。可以吃吗?”
“来就是为大小姐买的。”
这样啊。如此回答着,我揭开了它的盖子,小口品尝了起来。
好甜的食物,冰冷的触觉顺着喉咙进入胃部,甜味弥漫在口腔里。稍微有点想起过去的日子了,在遇见父亲后,几乎身为尸体的我才活了过来,让那之前的事,我不想去回忆。真的好甜啊,这东西。
我好像不喜欢太甜的东西,不过我本来就不怎么吃车西,其实也无所谓,记忆中只有血的味道,说不上美不美味。
刚才吸的血还是少了,现在有点后悔。
“玛尔娜,我吃不完,剩下的你来解决。”
享受不了人类食物的我,早已生去了成为人类的资格。我早该明白的,但为什么玛尔娜要买这种东西呢?我怎么也想不明白。但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。
“大小姐,不补充糖分会低血糖的。那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,对吧?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不过……我会记住的。”
真的,太甜了。我有点讨厌不吃甜品的自己了。
第二天我们去了机场,玛尔娜很能干,在我外出的期间掌握了很多种语言,该说是她太闲了还是不愧是她呢。总之她很麻利地把有的没的东西都搞完了。
护照啊,身份证啊什么的,似乎都不需要,不过我完全不懂,反正她弄好了就行吧。
“大小姐,游客的身份很便利呢。”
“……原来如此?”
虽然这么说,但我完全没懂。我不擅长接受这些新鲜的东西啊,我确实想试试乘飞机,但那也只是有兴趣而已。
等飞机的时间很长,无趣而枯躁,在这期间,我又和女仆聊了起来。
“这两百年间,世界真是变了好多啊。”
“无论世界怎么变,本质都还是一样的,大小姐。虽然生活方式变了,但仍然存在阶级,穷人依然贫穷,盗窃仍旧发生。人类总是这样的,从我们那时开始就没变。”
“我不明白,明明人们总是互相影响,却完全不考虑后果,这样下去怎么能理解他人呢?……不过,我们那个时候也不好说。”
“大小姐,不用多想。”
“我们那边还有连环杀人魔事件呢,可能我们那时候人们更恶劣吧。”
“这和大小姐没关系,别想那些事了。”
“能说是没关系吗……”
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呢。虽然我这样想,但我也不希望被自己的女仆另眼相看,所以没有说下去,玛尔娜也很识趣地没有问下去。如果这样的话,两百年前的连环杀人事件就仍谜团重重。大概吧,至少玛尔娜应该不知道真相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,那个模仿犯是么意思呢?在我苏醒后的此时做这种事,仿佛就是在引起我的注意一样。
对,为了引起我的注意。如果是为了吸引我们主仆二人,一定还有别的方式,毕竟我们在找遗失的东西嘛。但她用了杀人这种极端的方法……我认为主要目的在我,而不在玛尔娜。
“大小姐,请看这里。”
玛尔娜指着报纸的一角对我说,示意我往那里看。
果不其然,是同样的作案手法,那个人又行动了,死者在商业大楼楼顶遭到肢解,内脏与尸块仍旧一个不少。报纸上对此的解释是“有着恶趣味的杀人魔”,这下她也从杀人犯升级到杀人魔了。
虽然犯人未知,但想必是同一个人,她开始进行连环杀人了,这下已经可确定她是模仿犯了,我的直觉还是这么准。
“大小姐……去了那里,您打算怎么做?”
“先把那个人找出来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啊……”
“您要杀了她吗?”
“……”
“索拉大小姐,虽然我的立场不能说什么,但我希望大小姐能不要抱有杀意。索拉大小姐的清白之身不能被这些人的血所玷污。”
“真会说话……好吧,我会铭记于心。”
玛尔娜至今仍认为我没杀过人啊。忽然间,觉得自己脚下十分湿润,一低下头,便被鲜红的裙摆夺走了视线,赤红的双手不断滴下血珠。点状线状的血迹在衣服上横纵交错。回过神来,映入眼帘的是玛尔娜的平静的笑容,身上的血迹和湿润的感觉马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我无地自容的痛楚。
至于疼痛的原因是什么,我就不愿意多想了。
之后我们乘上飞机,从空中接近日本岛。
从机窗外目睹着地面逐渐远去,我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。这或许是身为人类的本能吧,虽然我很难被称作人类就是了。
飞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,鼓膜好痛,空中的风景也看不太真切,加之以高空的恐惧,我的心情变得郁闷起来。不知为何玛尔娜的心情反而看起来很好,你不是说会害怕吗?
“你看起来很开心啊。”
“失礼了,因为看到大小姐也会害怕高处,不禁有点高兴。”
“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?你总不会是在嘲笑我吧。”
“不敢。我只是很高兴能确认到大小姐是人类,习惯不了俯瞰风景。”
“俯瞰?”
“没错。我听说有的人会喜欢从高处看别人,自认为高人一等。有些极端还会压迫同为人类的其他人。这些人习惯了俯瞰,一旦落到要平视他人的地步便会恼怒不堪。这就是自认为了不起吧,他们总希望把自我从泛泛的人类整体中脱离,但那样做的话还算是人类吗?”
“各个时代都有这样的人呢。”
“大小姐说的没错。也正因如此,习惯于平视他人的大小姐也还是人类啊,我认为确认这一点很重要。”
“我可是吸血鬼哦?”
“我明白,就是因为明白这点才说大小姐是人类。”
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?这样不懂风情的话我不会说。我知道玛尔娜十分珍重我,就连成为我的女仆也是她自告奋勇。至今为止她做得都不错,虽然我不明白为何她对我如此执着,但如今她对我而言已然不可或缺。只有她会无条件地接受我,赞美我。
但不管她再怎么说我是人类,我是吸血鬼的事实不会改变。需要依靠人血才能正常生活这点不会变。再者,我的双手也不像玛尔娜认为的那样干净。之前她告诉我不能杀人,可谓是徒劳了。
又不可能让她来代我杀人。恶人只有我一个就行,玛尔娜一直保持那样凛然的姿态就好了。
想的东西太多,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。闭上眼之后,我居然一下子就睡着了,大概与我昨夜的忙碌也有关吧。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听见到站广播时候的事了,我从玛尔娜的肩膀上恢复意识,这个时候天还很明朗。
玛尔娜和我提着行李下了飞机,离开机场,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住的地方。考虑到案发地点和价格,我们最终选了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朴素单间民宿,房间内除了床和洗手台几乎什么都没有。不过我们又不是来享受生活的,就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整顿完我们自己之后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我望向天空,突然发现,在我那已成废墟的故乡还能见到的许多星星,在这片霓虹灯照耀的天空中居然一颗也没有。宛如这融入夜幕的星光,人群也沉入城市的夜色中。
然后,在这夜空之下,她又会杀人。
今晚就开始行动吧,我穿上墨绿色的外套,带上怀表和超市里买的水果刀,通知了玛尔娜一声,于是我出门了。
这里的夜景不像夜景,反倒比白天更加繁华,在这种情况下手可谓完全不可能。我为自己如此匆忙地出门感到懊悔。但也没办法,只能等到深夜。
然后我突然注意到,在两百年前,我也曾像这样,在夜晚出门溜达,寻找着什么人作为目标,追踪着某个人,和现在的情况几乎一致。唯一不一样的是手头只有用不习惯的陌生刀具,还有热闹的城市。
我想,或许她已经在某条巷子里等着猎物上门了吧。于是我准备一条条巷子都排查一遍。
巷子里基本上很安静,有时会有几个人默默地抽烟,在我经过时便飞快地朝我一撇。还有些翻垃圾箱的人,对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。
走到第七条巷子时,四周的声音明显变得嘈杂。刚过巷子一半,便从两边被人给堵住了,三个发型很张扬的男性靠近了我。
“小姐,迷路了吗?需不需要我们带路啊。”
“大哥,这女人真的是最近的杀人魔吗?”
“怎么?你怕了一个女人不成?”
三个男人朝我逼近着,一边一来一回地在我周围说话。
“不如说,是杀人魔的话那怎么弄她都可以了吧,警察还得感谢我们呢。”
杀人魔吗?好久不见的称呼,没想到隔了两百年还有人对我用这种称呼。我有点烦躁地抽出刀,这个举动令他们停下了脚步。
不过,没有人后退,反倒是眼神变得欣喜。既然你们不后退,那被我怎么样都没什么好抱怨的吧。
叹了口气,再深吸一口气,我提着刀向前冲去。
玛尔娜,我记得你说过我习惯于平视他人吧。
然而,人的眼要高于地面,无论怎么做,人总是要俯敢地面的。
因此,只要有心,无论是谁都能认为你习惯于俯瞰。因为人们都习惯于俯瞰地面啊。
那么,习惯于俯瞰的我,要被人平视,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呢。
2.
来说个曾经的故事吧。
你听说过精灵调换人类孩子的事吗?
那是在过去非常有名的传言。贵族的孩子在出生后不久,有可能被精灵调走,而留下的孩子往往是野兽,或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孩子,长大之后多半会成为傻瓜。
而被带走的孩子呢?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,但有些孩子会在长大之后逃走,回到自己原本的家,迎来美好的结局。
没法回来的孩子们究竟怎么样了呢,谁也说不准。
乍一看是个奇妙的传言,但这传言便是在掩盖着一些事实。
过去的人们认为贵族家的孩子会受到神的眷顾,是好运与幸福的象征。在这种思想下,穷人会尝试调换自己与贵族双方的孩子,其中也不妨有成功了的。如果这样的孩子长大后能回到自己真正的家,那一定很幸运吧。
如果你能理解我的意思,那这个故事就好讲多了。
我出生于贵族之家,然而,我两岁时成为了平民,原因是被人替换了。这对我而言是不幸,对那平民之家却无疑是幸运,不过那只是暂时的。不知是疾病还是什么原因,我从出生便是吸血鬼,虽然身体尚未成熟,却带已经有了模糊的记亿。过早地身体成熟之后,我逃走了。
我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异常的,也不知道饮血的冲动是正常人所没有的。我只是追随着记忆,遵循自己的本能跑回家,无视了在身后追逐的人影,反抗着想要抓住我的手,在地面上奔跑着。
最终,我回到了家。
两只手臂被血液染得鲜红,身后留下一串串赤色的脚印,嘴角乃至颈脖都被鲜血浸染,作为四五岁的小女孩,这个样子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。
当然,我的亲生父母宁可要那个假冒孩子也不要我,这也是当然的吧,谁会想养个怪物一样孩子呢?
我又一次成了孤儿。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,只能伤心地哭泣。我虽然没能杀了谁,却把许多人弄伤了,也吸了很多人的血,可以说仇家无数,已经没有归所了。茫然中,我被再次找上来的一些人揍了,我只能逃走,逃向了远方。
那之后,我交到了好运,克莱玛缇斯堡的主人收留了我。那时,我第一次知道了魔术的存在。
“你的根源是对吸血的冲动,这意味着你注定不能成为普通的女孩了,不过,你的身体素质很好,记忆力也不错,我看,你不如就跟着我学习魔术吧。”
他便是我的父亲,也是我名义上的师傅。他是个十分仁慈的人,同时也爱说话,对我十分宠爱,我几乎是成了他的女儿。
他是住在离我出生地不远处乡村中的乡绅,同样也是个贵族,不过他的城堡中没有多少佣人。他常自嘲地说祖先留下的房子实在太大了,看来也确实如此,他中年了却不娶妻子,那房子当然大了。
我就在那城堡中长大、学习,其间几乎没有离开过城堡,那个时候估计仇家们都以为我死了。我长大后,父亲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应当要多出去走走,所以我也天真地认为,过去的恩怨会消失,于是偶尔会去附近的村子里走走。
现在想想那还是太天真了。
我似乎长得很引人注目,有关我的身份很快就遭到大量猜测,毕竟是当地贵族突然出现的女儿,总之我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。自然也传到了曾经仇家的耳朵里。
没有杀掉一个人,导致遗留下来的愤恨众多,虽然当时我也没有杀人的能力,但受伤的人数确实很多,其中也不乏有骨折了的,手指断了的,磕破脑门破了相的,那些积怨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。我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没能杀掉他们。
不过父亲听说我没杀过人,反而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,我有点不懂他。
“听好了,索拉,我们可不能杀人。坚持自己的清白是十分重要的。”
“可我动手伤害了他们啊,这也能说是清白吗?”
“有冲突就一定有伤害,当你伤害了他们时,他们也伤害了你,在这方面上,你们是平等的。但如果发展成杀人,就相当于夺走了对方伤害回你的权利,那只是单方面的掠夺罢了。当然其实也有无法立刻还手的伤害的例子,不过杀人一定是最差的解决手段。伤害他人无论谁都会有,但只有杀人一定要避免。”
这大概是父亲的人生观吧,以不杀人为底线,对他人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,我认为这真是一种凛然的生活方式。不过,那种生活方式被我背叛了。
还有一件应当要提一提的事。在我走出门那段时间里,我捡到了一个女孩子,她有着一头银发,似乎因为偷东西被抓而被打倒在地面上,我看她额头上的伤口不断有血流出,她痛苦地喘着气,仿佛生命之火将熄。
或许是受父亲的影响,我把她捡回了家。一向溺宠我的父亲在我的请求下收留了她,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女仆,当然她也知道了魔术的事。
她是我继怀表以来的第一个朋友,似乎在我的身上感受到了信赖,她的心也逐渐安顿了下来,成为了出色的女仆。
关于我们的感情还是之后再提吧,重要的是,因为有了许多亲近的人,仇人们的矛头也顺势指向了他们。虽然父亲和玛尔娜让我别在意,但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铁石心肠到那种地步。
从那时起,类似于“怪物”的骂声便源源不断,最终我又将自己关回了城堡里。逃避之后还是逃避,这一次甚至被找上了家门。
在这其间,玛尔娜生了病,一听说地是我们家的女仆,医生们便拒绝了提供治疗,又或者用高价向我们售出一些便宜药物。虽然父亲毫不犹豫地花了许多钱,玛尔娜的病情却不见好转。
最后,玛尔娜在高烧中去世。
人们对此的评价是“活该”。
或许人生的一切都是谎言吧,丑恶的人类活着,美丽的人却要死去。我那时难过极了,终日以泪洗面,发誓一定要报仇,咒骂着整个世界。
没有玛尔娜的日子里,我养成了半夜出门游荡的习惯,成了夜行生物。并不抱有什么目的,只是任由自己的本能控制身体。不过我只在家附近游荡,几乎见不到别人。在这个时候,家里的女仆也几乎都辞职了。
父亲再一次展现出了身为魔术师的能力。他以玛尔娜为原型,制做了一个人偶,说是人偶都甚至有点贬低她了。有血液循环,有肌肉,并且有着玛尔娜的脸和记忆,除了内脏用别的东西代替,其他几乎可以称作人类了。
“本来魔术人偶意识到自己有着原型,多半会暴走。这个孩子可以是性格使然,她对你的忠诚超过了对自身的认同。我原本是借着原型已死亡这点,没抱太大希望把她做出来的,可她与自己的原型契合度惊人地高,看来她因为你的帮助而决定一辈子追随你,她的忠心可以不用怀疑了。”
如此这般,我的女仆由真人变成了人偶,虽说平时我都察觉不到她是非人的事实,我们还是一样要好。但我半夜出门游荡的习惯仍保留了下来。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幸啊。
某天夜里,在我一如既往地出门后,双目捕捉到了人类的身影。是谁呢?我提着短刀,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。为何我的心脏会如此剧烈地跳动呢?仿佛是身体自作主张地兴奋起来了。那是对血液的向往吗?又或是对杀人的渴望?我屏住呼吸,将身体托付给本能。
我几乎失去了意识,回过神来,面前的人形物体被切断成好几个部分,血液从胸口处喷涌而出,令地面的颜色变得诡异,血液也溅上我的衣襟,指尖的鲜血被我抹在唇上,嘴角居然是上扬着的。
短暂的兴奋过后,是极度的恐惧。我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,抱着两肩不住地颤抖。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实。我曾听父亲说过,我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,可能会被本能占据大脑,那样不论我做出了什么都不奇怪。他还说,只要有意志力,这种本能是可以控制住的。
我一直对自己吸血鬼的身份不抱有实感,如今才真切地意识到了。正如父亲一开始所说的,我已经无法成为普通人了。
抗拒吸血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。
不想成为吸血鬼,想吸血,饥饿,杀死了城堡附近的人。一次又一次,矛盾地循环不断。至此,连环杀人魔已被众人所知。尽管尸体被清理掉,人们失踪的传言却无法被杀死。虽说那些擅自来我们家的人也有不对,但我本不应该杀人的。
批评变得更加严厉,热烈而愤怒。“杀人魔”、“吸血鬼”之类的称呼人尽皆知。我遭不住这种声音,于是向父亲坦白了。
“我相信你不会杀人,索拉,你一定是弄错了。”
但那却甚至没被接受,向玛尔娜说过后,她也信誓旦旦地说,
“我相信大小姐绝不会杀人,因为大小姐很温柔啊。”
污秽不堪的我有什么能力接受这等信任呢?无数个夜晚只能活在自责之中,用泪水不断冲刷回忆,杀人的记忆反而愈发清晰。
然后,村民们暴动了,在某个黎明,人民聚集在一起,击碎了克莱玛缇斯堡的大门,父亲虽说是魔术师,却没有能力阻止他们。
我们逃向了暗门,父亲催促我们走下螺旋楼梯,自己则留在家里。
“听好了,从这里走下去之后,你们会陷入睡眠状态,但你们不会死,过一段时间,等一切安定下来后,便会再次醒来。那之后,索拉,守护好我们魔术师的秘密,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活下去吧。”
“父亲,不跟我们一起吗?”
“不行,我要留下来善后。没关系的,我没那么容易死掉。”
“我等着你。”
“最后我还有一句话。记住了——”
伴随着骂声,怒吼,还有物体被撞击,碎裂的声音,我们走下了螺旋台阶。声音渐行渐远,明明门已经关上,我却连头也不敢回。
“大小姐……我会一辈子追随你的。”
“谢谢你,玛尔娜。幸好有你在身边。”
我和她,被拯救了的两个人,于大地深处进行了长眠。
然后,那时的我也不可能知道,父亲那最后一句不得不说的话,其实是他的遗言。
长裙被卷子里的灰尘沾上,给裙子变了个颜色,和原本颜色混在一起,显得很难看。我在东京市中心游荡了一整晚,错过了回我们暂居之地的列车。于是我量硬着头皮走路回去。
又累又饿,衣服也脏了,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人真是蠢死了,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就找到了。走了两个小时左右,我在上午六点抵达住处。因为昨晚没吃饱,辛苦了一晚上之类的原因,我已经眼冒金星了。
看着推开门迎接我的玛尔娜,准确的说,是看着她的颈脖,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无意识间,我猛地扑倒了玛尔娜,不顾一切地把牙凑到了她的颈上,既粗鲁又无礼。在牙齿触及皮肤后,我才全身颤抖地回过神来。
我刚才想做什么?
诚然,我想要吸血。因为实在饿极了,动作才有些粗鲁,这么解释,我能说服自己吗?我难道不是又一次输给了本能吗?如果没醒来,我能保证不会杀了她吗?
好恐怖。
但是,我是吸血鬼啊?事到如今也不会为些惊讶了。对吸血鬼来说,吸血不过是吃饭,不是什么特别的事。并且我出生就是吸血鬼,这又不能怪我。如果不吸饱血,下一次又会因饥饿发狂,所以我有必要吸血饱腹,吸血是必须的,因为不吸血我就活不下去——
那我就要去吸血吗?
就因为会死,我就要去吸血?
“大小姐……”
玛尔娜用手抚上了我的后脑勺,轻轻地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,让我的脸埋进她的肩。我有点害怕自己又一次忍不住冲动,挣扎着从她的怀里抽出身来。
玛尔娜对我太温柔了,包容我,接受了我的一切,待在她的身边,总是会令我忘却对人类的憎恶。沉溺于她的柔情之中,眼眶放松下来,顿时有了一股想哭的感觉,我遮住自己的脸,与玛尔娜拉开了距离。
“大小姐,不吸吗?”
“我才不吸!!我不饿!!”
我不要当吸血鬼啊,我不要伤害他人。都已经犯下这么多罪了,为什么没有神明能惩罚我呢?我受够了,完全够了,有谁能——
“大小姐,稍微冷静点。”
“我….…我……不是……”
“索拉……大小姐。”
“嗯……”
玛尔娜又一次靠近了我,将我拥在怀里。她的身上传来丝绸的气味,刺激着大脑,悬着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,她的气息触及我的脸庞。不可思议地,心情平复了下来。
“索拉大小姐,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“……没什么,只是想起了一些讨厌的事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已经不必多言,女仆自然知道我的痛楚。证据便是,她念起了那诗,我最喜欢的那首诗。
“痛苦啊,你便是我的唯一,
除了你,我皆无欲求。”
痛苦啊,你忠实地陪伴着我,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改变。
当我的灵魂徘徊于深渊之底时,
唯有你相伴在我的身旁,守护着我,
我又怎能埋怨你呢。
幸许是哭泣耗尽了我的最后一丝体力,我终于在玛尔娜的胸脯上沉沉睡去。等我再次醒来时,日照已经变得过于强烈,对一个人来说都稍小了的床上,玛尔娜和我挤在一起,她像哄小孩一样轻拍着我的背部。
我一抬头,便和她对上了眼。回想起昨天自己的失态,我觉得有些害羞。立刻别开了眼。
“大小姐,您醒了啊。”
她倒是和没事人一样,我对血的渴望也淡了,应该是疲劳缓解了的原因吧。不过身体还是很饿,这也是当然的,昨天连晚饭都没吃就到处跑,没饿死在街头都是奇迹了。
“好饿……”
“要血吗?”
“……要。”
她就这样脱下了外套,将肩膀展露在我的面前,我咬了上去。
在我投身于饮血之中时,她在我的耳边轻言。
“大小姐可以尽情来吸我的血,我不讨厌大小姐带来的疼痛。如果是大小姐,无论是什么感情我都能接受。大小姐若是太过温柔以至于不想给他人带来痛苦的话,就请只吸我一个人的血吧。”
我可是最不希望给你带来痛苦了哦?不过,我还是很感动。她愿意将人生毫无保留地献给我,我却把自己的事束之高阁,不愿向她说明我杀人的事实,如果我把详细的现场描述给她,那她也没法再坚持说我没杀人了吧,但那样总觉得很讨厌。
不过说到底,我在认识她之后也只过她的血吧,这是什么意思?
…………
希望只是我想多了。
久违地饱餐了一顿,终于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。然后,我还久违地想起了父亲临别时的话,与我和他初遇时的话完全相反。
他说我无法成为普通孩子。
在我们成为家人,互相交流、影响,度过了一段相当幸福的时光,最终迎来分别之际,他又说希望我能成为普通人,既使他深知那是不可能的。这一点玛尔娜也一样,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。
如果他们不来正面回答我,那我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得知正确答案了。
先把这些影响心情的事放在一边,我们寻找杀人魔的任务还没结束。我昨夜空忙碌了这么久,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助。如果不单单是徒劳就好了呢。
我向玛尔娜要过报纸,看了起来。不出所料,杀人魔又动手了。
被害者是三个发型张扬的男性,在巷子里遭到杀人魔的攻击,尸体被残忍地肢解,胸口开出一个大洞。但这次不一样的是,有疑似是水果刀的刀具留在了现场,那是一把随处可见的水果刀,刀刃已经折断,刀柄也因为血污而无法辨认指纹。
除此之外,本次案件还第一次有了目击证人。
目击证人?我稍微皱了皱眉,想到了一些十分不友好的事情,继续往下看。目击者似乎是真的。
目击者自称在巷子里看见了那位杀人魔。据描述,杀人魔是一名长有金色长发、身着墨绿色外套的女性,瞳孔似乎是红色的,目击者有着远样的印象。杀人魔当时可能正在发呆,不像是意识清醒着。直到目击者慌慌张张地想要报警时,杀人魔才撇了一眼目击者,随后飞快地逃走了。连刀也忘了带走。
我默默地将视线移向玛尔娜,她应当已经看过报纸了,不知道她怎么想这回事,结果却看见她皱着眉一言不发,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。
“那个……玛尔娜?”
“抱歉,我失礼了。”
她拍了拍脸,又变回原来那个面无表情的她。看不出她对我是否抱有失望或愤慨。然而,方才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。
“玛尔娜……你怎么看?”
“这个案子毫无疑问要异于先前的案子,甚至会让我怀疑是不是同一个凶手干的。”
“那是怎么回事?”
“就目的而言,明明前几次凶手都在让人知道有命案的同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,这一次却仿佛是故意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样,留下了太多线索。虽然行凶手法一样,但有点难想象是一个人干的。但如果把大小姐的到来这一要素引入,也有可能凶手是已经进入自己记划的下一部分了也说不定。”
虽然是很不错的分析,但我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。
我知道自己当时可能已经饿得进入发狂的状态了,但我实在不想挑明。
我非常渴望能给玛尔娜当个好主人,也想作为正常人普通地活下去。我梦寐以求的未来也只不过是那些平凡无奇的每一天。然而我所做的事只是在循环不断罢了,永远不会停止,这里是残酷的现实。
逞强的声音也逐渐声嘶力竭,沿着螺旋的台阶缓缓下降。我终究成为不了人,我是吸血鬼,是遭人唾弃、毫无价值的怪物。我活着,就会夺走什么,既使我再不愿意也无济于事。无论再怎么努力,我都成为不了人类。
那样的话,已经全部都无所谓了。杀人什么的,无论你们再怎样反对,我也要做给你们看。
然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放下我了吧。
…………
痛苦啊,你就像那从未离开我那贫苦之心的火炉旁的人一样,
比我那身为至爱的恋人还要多情。
我知道在我迈向死亡的那一天,
你会进到我的内心深处,
与我并排躺下。
3.
还记得父亲有一句遗言吗?
那句话是:人一生只能杀死一个人。
人的灵魂是很沉重的,不是那种可以带一两个在身上的东西,因此父亲告诉了我,人只能够承受一个人的死亡,只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。
如果用这个机会杀死了别人,那你的生命便不再仅属于自己,你会失去杀死自己的能力,终生被所杀之人所困。
所以把杀人的机会留下比较好,毕竟终有一天,我们会杀死自己。
如果杀人如麻到了一定程度的话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难以预料了。或许在某片阴沟般的天色下,就会出现自己的尸体。
不能杀人,我知道我始终被这样教育着。
对不起,父亲、玛尔娜。
我只不过是具背负了太多死亡的尸体。
那之后,我又搜索了几天,仍旧一无所获,那杀人魔却仍隔三差五地行凶。这段时间里,我突然想通了。
“索拉大小姐,如果您要下杀手的话,就请命令我做吧。我是可以做到杀人这种程度的事的。”
说什么呢,这孩子,我可就是为了你才亲自动手的,我又不喜欢伤害别人,不过我更不想要弄脏玛尔娜的手。所以不由我动手是不行的。
“玛尔娜,人一生只能杀死一个人哦?”
“这是……老爷的遗言吗?”
“没错,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。我已经沾染了无数死亡,手里满是鲜血,全身早已污秽不堪。但玛尔娜你不一样,你是真正没有杀过人的人,纯洁而正直。父亲这句活,一定是要把你托付给我吧。那么我一定要守护好你,不让你动手杀人。”
“大小姐……您并非污秽不堪,因为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不必多言,我知道你尊敬我,正如此我才要回应你。放心吧,我会一个人解决一切的。”
我下定决心,最后一次拥抱了她。玛尔娜的手逐渐爬上我的腰部,没有用力,身体也因此没有贴在一起,这样的距离令我安心无比。仔细听的话,可以听见有什么在运作的声音,而不是心跳声。明明是死去的人,却比任何人都要鲜明地活着。果然只有她才行啊,绝不会被人类接受的我,只有她的身边是我的去处,我的归所。若是她能幸福地活下去,那此生也不算是毫无意义了。
早就不仅仅是主仆了,心中的跳动早已变成了其他的东西。会被察觉吗?不禁有点担心,但担心的时间很快结束了。肩膀分开,身体分开,心脏也暂时停止了,无需多言,只要让自己动起就行。玛尔娜仍站在那里,那平时毫无表情的脸,如今绽放出满面的笑容,在晚的房间里似乎能发出光。
真美。美丽得令我不禁感叹。松开紧握着的双手,彼此分离。
“索拉大小姐,愿您一路平安。”
就让我来守护她吧,没有害怕的理由。
我很强,不像人类地强。这份天生的强大却至今没有被我用来守护他人。大概这也是吸血鬼本性的影响吧。我会想去掠夺,想杀了人饮血,没法断言我就没想过杀人,至此,已是满身血污。
一直以来都是无意识地杀人,这次终于轮到我用自身的意识杀人了。
“我出门了……好好等着我哦?”
“我会的,还请大小姐务必要回来。”
“当然了。”
可能会稍微花点时间,可能不能保持身上干干净净的,也可能会弄得遍体鳞伤,但是,
“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,约好了。”
我还真是没个主人样啊,不过,反正家也毁了,又没关系。以后再让玛尔娜别当女仆了吧。没想到,只是为了守护她,我的心态就能改变这么多。
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任务,只是想要待在她的身边,就连杀人也能容许了,没错,就连杀人也……
……嗯?
就连杀人……我也会去做,不,是一定要做到。
紧张什么啊,真是的。到现在了还装出一副善人的面孔,真是丑陋。想博得同情吗?谁会同情你啊。
不管怎么样,杀人是有必要的。
而让我萌发出杀人的希望的,让我在虚无中诞生出希望的,是如同铁线莲般,在凛烈的晚风中绽放的她。
我的铁线莲。
我快步登上了前往东京市中心的列车,望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,我产生了一种感觉。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着,融入这座城市的夜幕之中。
索蕾优离开了一段时间后,玛尔娜才仿佛从沉睡中醒来般地,将视线移开了正门。索拉大小姐的鞋子已经不在了。
明明自己一直待在大小姐身边,明明自认为一直看着大小姐,却什么也没注意到,玛尔娜这么想着。大小姐一定很难过吧,我也一样,可是,老爷说的话也有道理,我不想让大小姐自责。
玛尔娜一直注视着门,好让自已不忘记大小姐离开的身影。随后,仿佛与空气交谈着,她自言自语道,
“大小姐,虽然您说要去杀人,我却没有阻止你,您大概不知道为什么吧。”
想知道吗?真没办法呢。她回忆着过去,如此叙述。
“因为我知道,大小姐那么温柔,是不可能会杀人的。就算大小姐不信任自己,我也会坚定地相信着大小姐。”
随后她用清静的步履走向了大门,像真正的女仆一样,朝室内行了一礼。她就是真正的女仆呢。
“请原谅我,大小姐。我有必要这么做。”
她换好外出的鞋,打开门,在门外又行了一礼。随后轻轻带上门,转身进入了城市的夜幕之中。
脚步远离,房间内静悄悄的。它原本的两位住户,无论是索蕾优,亦或是玛尔娜。如今都已经不在此处了。
天空中漆黑的障壁,静静地笼罩着整座城市,仿佛正高声宣言,黑色才是主导人们的颜色。
今晚的人群明显地减少了,大概因为杀人魔仍未落网吧,弄得大家人心惶惶。不过看起来还是有很多不怕死的人呢,虽然我也没资格讲他们就是了。不过还是怕死点好。
顺便一提,因为我的外貌被登在了报纸上,所以稍微变了装。将金色长发盘起,用宽帽子盖住了,再戴上墨镜,一副和我厚重的西式长裙完全不搭配的装扮就完成了。好吧,这不重要。
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像个怪人,但正因为像怪人才不会有人来搭话。我还挺不想和人类说话的,谁让我之前都没受到过人类的善待呢?被排挤惯了那肯定会厌恶的。但父亲告诉我待人要和平一点,我才没干出什么事来。而事到如今又不一样了。父亲已经不在了。
光想这些也没用,还是让我想想怎么找出杀人魔吧。
然而天空不作美,突然间,一滴雨水沾湿脸颊。
与天气预报相违地,天上飘起了雨。先是试探般地轻触地面,马上又转变成钢琴家的手指,在路面上敲出了不同的声音,汇成了一支嘈杂不堪的乐曲。
街道上的人们四散着逃开,雨水开始冲刷起路边花坛中菊花的香气,本就淡的花香如今更是直接失去了踪影。
眼前展现出一片茫然之景,三两下街道便失去了人类的身形,空旷的道路中居然中剩下了我。一下子人们就消失了,我有点吓了一跳,愣愣地呆在了原地。
惨了,我没有伞。不光这样,雨水还盖住了许多气味,我可能没法用血的气味来找杀人魔了。明明应该是如此的。
那为什么,越往前走,血的气味便越浓了呢?心脏不停地跳动,那浓烈的铁锈味变得愈发清晰。令人作呕。
仔细一看,才发现是几个巷子口处,血液被雨水携着流了出来,汇聚在街道上的低洼处,形成血色的倒影,那之中映出了我,挑着嘴角,心驰神往地看着远方的某处,我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。
不远的地方,当暗红的血液缓缓被冲出时,直觉让我去向那个地方。那里流出的血更多,如果说是凝固的血,量也太多了。
杀人魔在那里。
我避开路面上的水洼,算向了那个地方,雨声将我的脚步声掩盖,没多久便到达了巷子处。
这条又深长的巷子,隐约有声音从深处来,令我不禁屏住了呼吸。不是人的惨叫声,却不断有血液流出,断断续续的,让人怀疑是否在切割着什么。这样想的话,一切都顺理成章了。
我缓缓地向前走着,为了不发出声音而放慢了脚步。血的气味越来越浓厚,几乎要将我包围。然后,一副异常的光景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背对着我的,身穿墨绿色外套的女性,一头黑色长发因雨水而杂乱地搭在肩头。雨水没有她停下手里的工作,她只是俯下身子,不顾大雨地切割着尸体。血液已将她的双手染红。
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我,拍拍身子站了起来,转过身面朝着我。我注意到她手里的短刀,明明杀了人,却没有沾上血污。
她是有着一副东方国家人民标准模样的女性,黑发黑瞳,年龄大概二十出头,个子高高的,有一种标致的美。然而那瞳孔的深处却深浊不堪,略微透露出欣喜的神色,这便是那个杀人魔女性。
令人惊讶的是,她居然长得和我有几分相似,居然这或许只是个巧合,却也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
“你在笑什么啊,真恶心。”
这是她的第一句话。见面第一便是恶言相向,虽然在这个场景下也不算什么,但我突然有了一种我和她很相似的错觉。
“要说在笑着的话,你那边也一样吧。”
多亏我掌握了日语,不然都没法对话。虽说和杀人魔对话也有点那啥就是了。
“你居然会日语啊。失礼了,杀人魔索蕾优小姐。我是如你所见的普通人,柊玉树。”
“你对我们了解到了什么程度?还有,你这么轻易地报上名号是想做什么?”
“只能说,无可奉告。但我觉得我们可以互相理解哦?你看,我也被称作杀人魔,你的话一定能理解我吧。”
“无聊,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话音落下,没等我踏出一步,那个柊玉树便先我一步有了行动。这个人反应快得离谱,短刀从正前方飞快地刺过来。
不过,只是这样的话。
我摸出小刀,用刀身错开其刀尖。小刀滑落至双方刀柄,就这样僵持着。
“真厉害,要怎么才能做到那么快地反应过来呢?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
我的力气比她大,于是奋力一推。她显然是没站住脚,向后退了几步,在这几步的时间里,我又一次朝她挥下小刀,目标是握着短刀的手臂。
乒。溅出的火星瞬见点亮了她的双眼,那双瞳中分明寄宿着喜悦。她不知何时改成了反手持刀,用两手抵着刀柄挡下了我的斩击。砍的被挡下了就用打的,如此判断,我用持刀的右手使力,放松左手,向前推着。打算再试一次刚才的招。
不过这一次她突然停下了施力,我顿时一个踉跄。嗖,什么东西飞了过来,我连忙侧开身子。飞过来的小刀在身侧刮了一下,没有直接命中我,但血还是涌了出来。不过更重要的是,因为这仓皇的动作,我摔在了地上。
还来不及站起身,她便又一次刺了过来,我勉强挡下这一击,又和她僵持起来。身处低位势,我的状况不太妙。
她方才飞快地向后退去,投出备用的小刀打乱我的架势,都是为了现在。
“你不是很会打架啊。”
“要你说!”
“不过已经很不错了,就自学的来说。”
可恶,这个位置连手都伸不直,根本用不上力了。手上的小刀看起来伤痕累累,怕是马上要折断了,侧腹上的伤口还没止血,稍微使劲便痛得钻心。面前的她反倒是满脸余裕。
这样下去,我会死吧。
我可不能死。
“Aufflammen!”
手中的小刀瞬间燃烧起来,以刀身为中心,如同太阳耀斑一样,向四周释放出环状的火带,受火焰的波及,柊玉树从我面前退下。紧接着,小刀也随着火光而毁灭了。
“真让我吃惊,你还会魔法?”
“怎么?不说话了?”
“……不是魔法,是魔术。”
魔术只不过是一种途径,是一种跳过其他途径的便利手段。例如,你用打火机也能点火,用魔术是跳过了打火机这一途径,像是世界的漏洞一样。这种被少数人知晓的技术是魔术。
而魔法不一样。魔术师追求的便是魔法。魔法是奇迹,是将一切悲伤与惨剧轻易颠覆的奇迹,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,神明的技术。
世界上不存在奇迹,我也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。因此我不是魔法师,不过是魔术师罢了。而且,这也和打架的能力无关。
我只是利用刀上准备好的刻印让其燃烧了而已。
“有什么区别啊。算了,与我无关。”
利用这简短的空隙,我重新摆好了架势。
“喂,我说啊,你真的有认真在打吗?你有杀了我的打算吗?”
“哈?那还用说?”
“那就好……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。”
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,一半是兴奋,另一半是难以忍受的怒火。她和我又一次相互靠近,用短刀进行着攻防战。这一次,她不顾自己的气息,气喘吁吁地不断搭话。
“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啊!我总是想杀人,根本忍受不了!你也一样吧?你一定理解我吧?”
“唔——”
又一柄短刀被破坏,我点燃它后掷了出去,却被她轻松地避开了。
“为什么?你不可能就这种程度。你不是杀了很多人吗?那怎么会赢不过我!”
“你说什么——”
“要是你不肯杀死我,那就只能由我杀死你了。”
她一面压制着我,一面不停地向我坦露着自己。
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,她确实和我很像。她似乎也有着杀人的冲动,在这冲动的驱驶下,她杀了人,然后没法再回头了。和我一样。
难怪她渴求我的理解,是这个意思啊。
一旦理解了她,攻击的欲望便愈发降低。于是她又更加卖力地对我进行猛攻,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。
“你在做什么啊?就这么不想杀我吗?我会杀了你哦?”
“我不会被你杀掉的。”
“是因为没有杀我的动力吗?那这样如何?我会把你的小女仆杀了。”
是看见了我的动摇吗?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得意起来。
“哈,果然。那你就等好了,我会让那女仆死在我手上的。一旦我赢过了你,马上就动手。”
……我只有沉默着。
不说一句话,手掌紧握,指尖仿佛要刺入自己的肌肤。连呼吸都要忘了,牙齿咬得格格响,瞳孔缩小,视线像是要杀人。
我默不作声地瞪着她,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。
——然后,我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一瞬间发生的事。
我用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超常速度,移动到了她的身后。
与此同时,她被切断的左臂也应声落地。
面对那喷涌而出的赤红血液,我——
几天来的搜索十分顺利。
就如同大小姐出门寻找犯人一样,我也会在大小姐出门后进行调查,当然是出门的行动,因此必须在大小姐之前赶回家,十分辛苦。但如果多少能帮到大小姐,那行动也有意义了。
我是人偶,并不是人类,因此我不需要像大小姐一样,亲自去找出犯人,虽然那也有大小姐战斗力强的原因在里面,但我还是用适合我的方法吧。
那个杀人魔一定不是等闲之辈,我认为我不一定能在正面交手中胜过她。啊,这并非我战斗力弱的意思,我作为魔术人偶,杀掉两三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。但,她确实让我觉得有如此危险。
因此,我决定从高处寻找目标。
我可以看到相当远的地方,就算是站在百货大楼楼顶也能看清路上的行人,在这里找人既高效又安全。
我在不同的大楼上寻找着杀人魔的身影,不出几个晚上便有了收获,看见那杀人魔从命案现场走进某栋建筑里,那里大概是她的据点。我又花了一段时间来确定具体的房间,因为工作时间不充裕,所以很麻烦。不过我还是找出了她,柊玉树。
然后今天,我决定在大小姐离开后,去调查那个地方。
虽然麻烦,但还是十分顺利。
行动尽量迅速吧。
我用撞匙咯咯地捣鼓了几下,转动钥匙,门被打开了。我微微行了一礼,走进门,把正门关上了。
这个据点可以说是一片狼籍了,小小的房间内挤满了各种物品,大的小的新的旧的,各种各样的书籍全堆在了一起,旧至页面泛黄新至还未曾拆封。无数的纸张,笔记,用不同的胶带贴在一面墙上。粗略一看,居然是有关克莱玛缇斯堡文物的研究。
老爷最后没有狠下心烦毁城堡里的一切,于是所有东西都散布出去了,包括老爷的日记,这满是旧贵族语言的德文日记,似乎落在了这位杀人魔的手中。
她得知了大小姐的过去也是因为如此吧。
但是,因为要避免不小心被大小姐看见,老爷一定没有把“那件事”写上去。同理,也为了防止一般女仆看见,没有记下魔术一事。老爷相当谨慎。
在这片贴满了纸张的一角,最靠近床头的位置,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。凑近一看,居然全是大小姐的照片,从各种角度,各个地点的都有,也有把我也拍进去的。
这么一看只是个变态罢了。
有的照片上甚写着,“复活了的杀人魔朋友”。
老爷把我们的苏醒也记进日记了吗?前言撤回,老爷也太不谨慎了。又或者,老爷是故意想让人知道大小姐的存在吗?似乎不是不可能。
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,这对我而言不太妙。目标可能会提前回到据点,那样的话,我的行踪就会暴露。
可是,这些信息还不够,我目前还是对那位柊玉树一无所知,顶多知道她很能干。光这样的话,连她的目的都没有头绪。如果她发现房间遭人入侵而换了据点,就更麻烦了。
所以再一会,稍微再调查一会,让我帮上大小姐的忙吧。
让我成为大小姐的归所吧。
“啊,有了。”
我在书堆的底部发现了几份报告,或者说,判决文书。
柊玉树,从初中开始,生涯不再是一片清白。早在她的初中时刻便有过持刀伤人的事件,那时她还未成年,法院没有追究其法律责任。这一判决或许已经酿成大错。
在她的高中时期,她再一次持刀伤人,这一次是直接杀死了他人。被抓后,她向警官坦白自己那不正常的东人冲动,之后又去医院做检查,大脑机能一切正常。再之后又转去了精神科医院,被判断据有心理疾病,刑罚也相应减轻了。
这是她明面上的案子。
她出身于军人世家,自幼年就到严格的训练,这使得她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都要优于常人,这样的人要去杀人,那被害者只得遭殃了。
还有一张医院开的证明,说她有着偏执性精神障碍。
看来答案很明显了。
她想在大小姐身上找出同感,想得到大小姐的认同。她认为只有大小姐是和她对等的存在,因而追求着大小姐。
她一定会很失望吧。不是认同,而是得到怜悯,大小姐怎么可能填满她空洞的内心呢?明明是她亲手用刀刃撕开的,如会却寻求着温暖。这也有点矛盾啊。我这么想着,准备离开的时候。
吱呀——
门开了。
柊玉树站在那里,用一副惊讶的表情盯着我。她用右手扶住了左手,虽然左手袖子都已经空荡荡的了。
不过,她很快恢复了平静,抽出了张凳子,坐了下来。
“居然都找到这里了,看来不得不夸你一句了。但同样,你也很蠢,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跑进敌人领地呢?”
注意到我的视线,她举起空空的左臂,挥了挥,向我示意道,
“你想问这个?是你家大小姐弄的。她发起狂来真是吓死人,我拼了命才逃回来的。”
“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我,您运气不是很好呢。”
“怎么会,我运气太好了。”
就在我准备动身擒拿变得虚弱的她时,她不知从房间的何处摸出了一件灰黑色、有着金属光泽的东西。
我认识它。是手枪。并且枪口已然对准了我。
啊,抱歉,大小姐。可能又要让你有不愉快的回忆了。
我反抗不了手枪,但是,我微微一笑。柊玉树疑惑地注视着我,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。事实也确实是如此。
“怎么?有什么好笑的啊?”
呵呵,难道在怀疑我为大小姐赴死的决心吗?真失礼哦。
还有啊,
“你的计划,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了哦。”
我把双手捧在胸前,感受着并不存在的心跳,属于我的心跳。
“因为我知道,大小姐她,至今为止一定没有杀过一个人。”
4.
天将拂晓。
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移步回自己的住处。侧腹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,身上变得血迹斑斑也不必说,都要怪那个柊玉树。我本没想要弄这么辛苦的。
结果,我还是没能杀了她。我记得我奋力砍下了她的一条胳脖,之后视线被大量鲜血掩盖,我又一次被本能操纵了身体,回过神来,柊玉树已经溜走了。
幸好我的自愈能力也强于常人,才没让我因剧烈运动而失血过多。
留了这么多血,一定要吸回来,肚子好饿。
……还是不喝血了。难得重创了对手,下一步的行动要快点决定下来,我要找玛尔娜商量一下才好。
用钥匙打开门,迎面而来的本应是玛尔娜热切的怀抱,本应是如此的。
“嗯?”
可为什么,房间内毫无生机,仿佛没有人存在过一般呢?
玛尔娜不在。
啊,原来房间内的快乐与活力并不属于我,原来它们是玛尔娜带来的,只是失去了那个女仆,世界居然顿时暗淡无光。
“玛尔娜,你去哪了……”
我不是说了要等我回来吗?可她却不见了身影。我没有手机,也没有玛尔娜的照片,世界失去了玛尔娜存在的痕迹,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。但我知道那不是梦。
脑子里只有最坏的预感。
这下我没办法休息了,不如说根本是坐立难安了。我毛躁地在门口踱来踱去,用牙齿咬住指甲,完全失去了冷静。玛尔娜不可能离开我,不可能背叛我,她不会离开我的身边。但为什么……
不论是发生了什么,玛尔娜都不在了。或许她只是突发奇想地出门了?怎么可能啊。我连安慰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,已经被玛尔娜离去的事实击倒了。是被抓走了吗?还是主动离开了?为什么不在了啊……
不要离开我。这样简单的句子,失去了对象,无论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最终,我关上门,在玄关地板上沉沉睡去。肉体和精神都迎来了极限,醒来之后,我注意到门口的地板上落着一张纸,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吗?
想都没想,我马上捡起了那张纸,渴望从那之中发现点什么。
索蕾优小姐,你的小女仆在我手上,如果你看见了这个,马上来XX仓库,不然你的女仆就有危险了。
还真有了。
好啊,居然对玛尔娜出手。现在想想,我那时一定失去理智了。就算是这么明显的险阱,我也没有做任何准备,直奔目的地。心中充满了不像我的杀意,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那个人。
果然,我讨厌人类。如果要夺走玛尔娜的话,我就杀了她。不止这样,我要把这份痛苦百倍奉还,让她后悔活在世界上。所以,所以……把玛尔娜还给我啊。
我一路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。这是一片废弃的仓库,那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女性正站在门前的空地上,其左臂已然消失不见。空荡荡的袖子无力地垂落,眼神里充满了忧郁。一见到我,又转变为无边的愤怒。
“你啊,你们几个!全在欺骗我!明明我那么相信你的,为什么你不肯理解我啊!”
“我这边才要生气呢!快把玛尔娜还给我!”
“你说那个女仆?她在仓库里。”
玛尔娜似乎暂且没事,我取回了些许冷静。在思考之际,我发觉了她的矛盾。
“你不是激怒我吗?你难道把玛尔娜杀了?”
“本来我也这么打算,但是,我有了别的想法。谁让你们欺骗我,明明能回应我期待的只有你,你却背叛了我!真是太过分了!”
“从刚才开始是欺骗这欺骗那的,我又没骗你什么,都不知道你在生气个什么劲!”
“哼……你居然不知道啊。也好,让你也知道真相吧。”
她暂时放下了战斗的架势,向我说出了本不可能发生的事。
“那个女仆背叛了你。”
“怎么可——”
“两百年前的杀人魔是她,而不是你。说到底,你连一个人都没杀过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“这是报复。那个女仆骗了我这么久,今天我就让她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。”
女仆不仅仅是要服侍主人,更要保护主人不受伤害。
作为大小姐最近处的女仆,我自然也有着作为大小姐护卫的责任。虽然大小姐身体能力强大,但奈何她没有战斗的习惯,因此并不能说战斗力强。所以,我必须要保护大小姐,好让她的玉体上不留疤痕。
我早早地从老爷那得知了与大小姐相关的事,知道了大小姐是吸血鬼这一事,当然我并不会因此厌恶大小姐,我的爱慕反而是与日俱增。
老爷说,他不希望大小姐杀人,他不想让大小姐承受生命的那般沉重。我同意老爷的看法,并且坚定了我身边护卫的责任。
大小姐曾伤了许多人,也因此仇家众多,我不得不开始着手清扫城堡周围游荡。我用的杀人手法相当残忍,却仍不改有好事之徒接近城堡的现状,这样做也有收集血液的原因在里面,大小姐需要食物。
然后某一天,我的杀人行动被大小姐目击了。但那时的大小姐已经被本能支配了大脑,对着尸体没有产生任何反应,只是默默地微笑。
因为牵扯上了大小姐,老爷决定开始封有关大小姐的信息。不过,大小姐是杀人魔的流言开了,我身为真凶,觉得十分愧疚。
我向老爷询问是否要向小姐坦白一切,但依老爷的说法,这么做一定会使大小姐陷入自责之中。大小姐本就不愿伤人,如果我为大小姐而杀了人的事暴露了,她还能接受我吗?虽然我知道大小姐很温柔,但一码归一码。
啊,神明啊,我这罪人的结局再怎么凄惨也无所谓,请让我待在大小姐的身边吧,请让大小姐过上幸福的生活吧。
悲剧来临,大小姐和我陷入长眠。
苏醒之后,两百年已然过去。明明老爷让大小姐去过普通人的生活,大小组却无法与自己和解,放不下自己的责任,固执地认为自己成为不了普通人。这一切都是大小姐自己选择的道路。
然后,我们以回收老爷遗物的任务而开始了旅行,开始了一场令大小姐激动不已的冒险。
我不再向神明祈祷。
如果说,人类天生会想要信仰什么,信仰神明是人类的本能的话。那大小姐就是我的神明,我的世界。
这段不长的旅行中,我们享用了美食,享受了各地风景,把老爷剩下的财物挥霍到紧张的程度。
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啊。
能够展露笑容的大小姐,挑食的大小姐,乃至乘上飞机而兴奋的大小姐。我真切地景识到,大小姐不过是个温柔至极的普通人类。
认识到这点的时候,我真的好开心,同时,车人事件被模仿时,我才会那么生气,大小姐本可以就运样顺利地告别过去的,可那却受人阻碍了。
我没法让自己只是坐在家里等待大小姐了,我必须也做出行动。即使那违背了小姐的命令,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帮上大小姐的忙。
看见大小姐又一次因吸血冲动而退却的身影,我本不存在的心脏也为之一颤。大小姐被杀人魔勾起了过去的记忆,再度陷入痛苦之中。
为什么要这么过分呢?命运啊,大小姐遭受的苦难还不够吗?还要经历更加悲疮的痛苦才行吗?开什么玩笑。凭什么命运要继续捉弄大小姐呢。
但是,最过分的是我啊。我要是向大小姐坦白两百年的真相,我若是能做到坦然地离开大小姐,那她就不用再忍受那样的痛苦了。
对不起,大小姐,我是个自私的,无可救药的罪人。
但,只有对大小姐的忠心不可怀疑。
听说大小姐下定了杀人的决心,我也随之决定了。我一定要先找出犯人,一定要杀了她,要让她后悔招惹大小姐。
然而,我却没能做到。
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,我也只能认命了。这就是丑恶的命运吗?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凄惨,至少在最后,以一副女仆应有的姿态,凛然地死去吧。我不禁露出笑容。
“你所期望的大小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,大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杀过人,并且之后也绝不会杀人。而我身为杀人魔,心中只有大小姐,因此,没有人会对你抱有同感,也不会有人理解你。你不过是像个孩子一样,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要求强加给她人,四处宣泄自己的任性罢了。”
没错,从她在初中时,抵制不了杀人的冲动的那个瞬间,名为柊玉树的人便完全消失了,也可以说,静止在了想要杀人的那一刻。
“你们——你们两个!居然敢一直欺骗我啊。但是,你家大小姐想杀人的心可是真的,就算现在没杀过,以后自然会杀的。”
“不,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我又一次,强硬地否定了她。她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满的神色。
“杀人魔的称号显然很适合你,因为你对杀人不有抵触,也完全不在意死者,只是凭着自己的一箱情愿就会杀掉谁,某种程度上和我比较相似,而与大小姐完全相反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大小姐她啊,以为自己杀了人,一直活在痛苦之中。这一点你根本做不到,因为你不会像大小姐一样,背负已死之人的痛楚,拥抱杀人的诅咒。而你呢?你不过是凭着冲动去杀人,只是在满足自己而已,根本没想过死者的遗恨吧。”
没错。因为抑制不住杀人的冲动而杀人,和因为不爽就揍人一样,毫无正当性可言。
然而这个人,居然依靠装傻卖疯想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。这样的人,怎么会和大小姐相似,又怎么会得到大小姐的理解呢?
“够了,你真的很烦人。少装作一副解我的样子了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我都相信,大小姐不会杀人,并且,她一定会胜过你。”
我还真是不要命啊。
面对真正的杀人魔,居然还这么嚣张。
就算枪声马上响起,我也没法抱怨呢。
大小姐,愿您的人生一般风顺。
我未曾杀过一个人。
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的,最令人吃惊的一句话了。
“我就觉得奇怪。送给你三个小混混,你居然一个都没杀,只把他们打昏迷了。我还得亲自打扮成你的样子杀人,现在我才知道了,你是个不敢杀人的胆小鬼。”
“原来那也是你干的……”
“但我还是相信你哦,虽然被你背叛了,但你一定也有个杀人魔的心,只要不停刺激你,你就会去杀人。来吧,你的女仆被麻醉了,现在是我们一对一,你赢了就能夺回女仆。”
玛尔娜,原来是这样吗?我还未曾想过有这种可能,也不曾认为我会有失去你的一天。然而,你却要向我告别吗?
我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,在血泊中凛然站立的她,如果花朵一般绽放。为什么忘记了呢?玛尔娜为了我,杀死了许许多多的人。
原来我没有杀人啊。我一直认为自己的杀人冲动是一座深不见底的空洞,但我竟没有杀一个人,就将其填满了。都是你的功劳,玛尔娜。那伽蓝的空洞,已被深情所充满,那是玛尔娜对我的,令人想哭的深情。
我一定可以继续做下去,只要有玛尔娜在身边,我一定可以一直忍下去。
不能让她所做的一切白费。我不会再杀人了,我只要待在她的身边。
无视了摆出战斗姿态的柊玉树,我直接奔向仓库。而这当然不可能那么须利。无数次地被她拦下,受到刺击,斩击,我都不曾回手。因为玛尔娜说不希望我杀人。所以我只是轻轻避开,然后再次出发。
“你到底在干什么?!快来杀了我啊!怎么可能不打赢我就让你过去啊!”
可是……我不能杀人欸,我已经不做杀人魔了。我只有不断地避开攻击,被短刀压制着。真讨厌啊,我只是想救玛尔娜而已啊。
“还不够唤起你的杀人欲望吗?那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,你的女仆已经被我下了药,马上就,不,可能现在都已经死了。”
死了吗?玛尔娜。你会这么轻易地死了吗?
但是,我又能怎么办呢?玛尔那,不能杀人的我根本敌不过她啊。如果说,你怎样都会死的话,那方才的告别,其实是让我放下你吗?
好沉重啊,玛尔娜。你的爱意太沉重了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不过,我相信你,也尊重你,如果你想让我远离这是非之地,那我会走的。
我转过身子,准备离开。
“喂,你什么意思?想走?不可能!我都那么相信你了,回应我一下啊!”
我不想听她的话,加快了自己的脚步。
“啊,是因为没有称手的武器吗?那这把刀还给你,虽然我才用它砍过你就是。快,来杀了我吧!”
对啊,差点忘了,还要拿走短刀呢。
她将短刀掷在我脚边,又从大腿上出一把匕首。我蹲下去,拾起了我的短刀,虽然刀身上没有血迹,但木制的刀柄都染红了,那之中就有玛尔娜的血吧。
我珍重地将短刀抱在胸前,对向我冲过来的柊玉树看都不看一眼。
因为,我还想趁现在,多感受一会玛尔娜的温度。
第一刀从左臂划过,浅浅地在皮肤上擦出一道口子,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来,这一刀看起来只是试探,但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
这个样子无疑令她非常失望。咒骂的声音传出,没有传进我的大脑。老实说,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了。
第二次攻击袭在右臂上,同砍得并不深,只是伤及了血肉,让血液流了出来,但我却不愿把自己的注意力分给它,我单单注视着自己的短刀。
美丽的事物,精致的短刀,怀表,美丽的她。我的世界由许许多多的美组成,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。那样的话,就算放弃短刀,也可以,只要能和玛尔娜一起活下去,我就什么都无所谓。但后悔也已经无计于事了。
玛尔娜,在我呼唤你的时候,心情就会稍微温暖一些哦。如果是你在我的心中提起了那座小小的灯,能否现在也出现在我的身边,帮助我呢?
如果在这未知的命运舞台上,两个人不停地跳出旋转的双人舞步,那即使是神明也会嫉妒吧。所以才把美好的事物从我身边夺走。
右侧大腿也遭到匕首的挖掘,这是第几次被刺了呢?我没有去数。她就像是玩弄着猎物的猛兽,每一击都恰好无法至我于死地,好痛啊,我忍不住蹲了下来。
玛尔娜,你知道吗?你曾经说,我是个普通人。
真的很不可思议呢,明明我根本不可能普通,连人类都很难称得上,这样的我,还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。面对这显然的谎言,我却开心得不得了。
真是非常开心啊。被你鼓励,被你温柔相待,柔情宛如流水,在你我之间缓缓流淌,终于在今天逝去。
我会死吗?
这样下去迟早会死吧。
就算放着我不管,我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吧。
太过分了,这样的命运。太沉重了。
希望我不杀人,既是期待,也是祝福,更是诅咒,这甜密的诅咒奇夺去了我杀人的力量。令我从吸血鬼坠落为了凡人。
不过太好了呢。
只愿能与你长相厮守,我会追逐你直至世界尽头。
还有一件事,我差点忘了。正好趁这个机会,背一背诗吧。
……
痛苦啊,你便是我的唯一,
除了你,我皆无欲求。
痛苦啊,你忠实地陪伴着我,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改变。
当我的灵魂徘徊于深渊之底时,
唯有你相伴在我的身旁,守护着我,
我又怎能埋怨你呢。
痛苦啊,你绝不会从我的身边遁走。
我终于能够表达对你的尊敬,
现在也认识到了你的存在,
而你只是存在于世,便已那么美丽。
痛苦啊,你就像那从未离开我那贫苦之心的火炉旁的人一样,
比我那身为至爱的恋人还要多情。
我知道在我迈向死亡的那一天
你会进到我的内心深处,
与我并排躺下。
……
我想我明白我喜欢这首诗的理由了。因为,它简直就像是我对玛尔娜的告白一样啊。
对啊,我喜欢玛尔娜,在死之前居然还能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,我还是很幸运的呢。我浑身是伤,只是呼吸都变得费劲起来。
而面前的柊玉树,似乎终于玩腻了,也对我失望透顶了。在最后的最后,她用匕首刺向我,目标是心脏。
她真是个过分的人,夺走我的性命,还夺走玛尔娜的性命。我绝对不原谅她,伤害玛尔娜的人,没法原谅。
说起来就是这样吧,我们明明旅行得十分安定,却被这个人打扰,不仅如此,玛尔还遭她毒手。做出这种事,怎么能原谅呢?
玛尔娜,我很不想杀人,这是真的,况且还有你的原因,你不希望我杀人,于是我放弃了杀人,放弃了夺取生命。但是,擅自将玛尔娜从我身边带走,这样的痛苦我又该向谁阐述呢?没有任何人啊。所以我绝不原谅她,对你下杀手的她,我绝对不原谅。
既然这样,要做的事情便简单多了。
如同候鸟归巢时的腾空而起,结局也来得如此突然。
我用短刀接下了那次攻击。在她表现出惊讶之时,一切已经太晚了。在她做出反应之前,短刀已经没入她的胸口,而她只来得及发出沉闷的哼声,马上停止了一切生命活动。
她死得很干净利落,不像我,最后大概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吧。如果我切断自己的几根神经,再增大呼吸的间隔,幸许能延长自己存活的时间。
不过,还是算了。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。
反正玛尔娜被毒死了。能堵住我空洞内心的人已经没有了,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在世上苟延残喘了。追随玛尔娜的脚步离开便好。
我杀了人啊。明明之前还恐惧得难以动弹,如今却轻易地下了杀手,内心没有一点感觉。只是想着,有点对不起玛尔娜的努力啊,这样的事。
短刀直接插进了胸口,像一座墓碑一样矗立着,因为沾满了柊玉树的血,所以我没有再去拿它。环视四周,天色已经变得暗沉,仓库前的空地到处是斑驳的血迹,不过其实那大部分是我的血,这里连打斗痕迹都不多。
被人类发现了之后,新闻会怎么写呢?总感觉要被瞎写一气了,好讨厌啊。
还是换个地方再死吧。我才不要和杀人魔死在一起。
对了,因为没了阻碍,也没人妨碍我去仓库了。那就让我去见一见玛尔娜吧。
腿被砍了太多刀,站不稳了。既然没法站着,那我就爬着去。终于可以再见到玛尔娜了,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她身边,我的脑子里全是这样的想法。
还有,我要向玛尔娜道谢。谢谢她为我做的一切,还有,很抱歉没有珍视自己的生命,很抱歉我杀了人。
还不够呢,我还要指责你。都怪你不听主人的命令擅自行动,都让你待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了。现在又那么突然地离开,我可是很难过的。
勉强用肩膀撞开仓库大门,把头探进去,我看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洁白人影,全身上下都湿透了。
“玛尔娜……”
她还活着。只不过,痛苦已经让她失去了呻吟的能力。我看见她的眉头拧成一团,表情扭曲得不像是面无表情的她。想必一定很痛苦吧,连转头来看我的余力都失去了。
不过,我也一样。无论再怎么达观也无法消除肉体上的伤害,已经没有救她的力气了,放弃她独自活下去的精神弹性也丧失了。从杀人的那一刻起,自己对生存的执着便已耗尽了。
玛尔娜疼痛的表情牵动着我的心绪,我看见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,突然觉得不太对劲。
玛尔娜没被绳子绑着,身上也没什么伤痕,那浸湿她衣服的就只能是她的汗。但,正常来说会出这么多汗吗?
就算是被下了毒,排汗量也不至于把四周地板给浸湿了吧。
那个样子,就好像,是在把毒素排出体外……
“啊……”
我看着玛尔娜逐渐平复的表情,终于意识到了。
对啊,玛尔娜是人偶,是人造物,那如果是制作者为了加强她的生命韧性,自然会给她加入排毒的机能。防范措施肯定是越多越好。
太好了,玛尔娜能活下去。
一滴、两滴,泪水脱离眼眶,溅落在地面上。明明刚才被砍了都没反应,现在却突然哇哇地哭了出来。
“太好了……真的太好了啊……”
失去了语言的组织能力,这也是没办法的。玛尔娜对我来说就是有如此重要的地位。是谁都不能替代的,太阳一样的角色,正是因为有她在我身边,我才能无数次无数次地从绝望中折返。
大概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原因吧,疲惫感猛地涌上来,我趴在地上失去了意识。
醒来的时候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本能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,我终于睁开眼看向四周,却发觉视野一阵恍惚,什么都看不太真切。
我从潮湿的地板上坐起身来,估摸着自己所处的位置,等待自己视力的恢复。
然后,我第一眼就看见了,在这栋建筑门口倒下的大小姐的身影。
“索拉大小姐!”
不等自己的身体苏醒,我便跌跌撞撞地走向倒下的大小姐,我发觉她浑身是伤,一身的衣服都被血色污染,流血流得太多了,她的肌肤几乎变成了灰白色。看向门外,柊玉树的尸体赫然展现在眼前,我大概猜出了现状。
我把大小姐抱在怀里,她还有呼吸,心脏也仍在跳动,只不过那滚滚的生命大河已变为涓涓细流,呼吸声轻得都听不见了。
“大小姐。大小姐?您受伤了……”
“我当然知道自己受伤了。”
“大小姐,您醒着吗?”
“是啊。”
索拉大小姐睡开双眼,但似乎半睁着就是极限了。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,我不禁内心绞痛,痛得我无地自容。
“对不起……大小姐。明明,不该让您杀人的。杀人,背负罪孽,是我身为女仆的责任。可我却……”
“……你哭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啊。”
“实在是,对不起。我都下好决心,不弄脏您的手,不玷污您清白的人生了。但我什么都没做好……”
索拉大小姐奄奄一息的身影,让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柔弱至极。我居然让这样柔弱的女性杀了人,就算杀了我也没法偿清我的罪过。无能为力的我只能不停地道歉,我什么都做不到,我是多么的无力啊。
就算挣扎,就算反抗,命运也依旧滴水不漏地包围着我们,这个事实令我感到心力交瘁。连报怨的对象都没有,它没有形体,无法交谈,只会使人不满。是吗?这就是命运啊。
“玛尔娜……别想太多了,看着我。”
我于是又将目光投回大小姐身上,紧紧地注视着她,像是要不让她溜走一般地紧紧拥抱她,感受着大小姐冰冷身躯的温暖。
“你真的很过分哦?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,背着我杀了那么多人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不是要你道歉,我只是觉得很悲伤。你是我的女仆,犯了这么多错,我必须好好惩罚惩罚得意忘形的你了。”
“我全听大小姐的。”
“那也让我很困扰啊。”如此说着,大小姐抿起嘴笑了。这朗丽的笑容有如春光,让我的心情也随之融化。
“那么,就惩罚你,一辈子都必须待在我的身边吧。不论时隔千秋,或是横跨七海,我要你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,不许离开我。”
就算是面对我这样的罪人,大小姐也笑着接受了。为何他会如此温柔呢?为何我忍不住心中的雀跃呢?我知道的,因为大小姐要我待在她的身边,这个事实代表了一切。
污秽不堪的我唯有泣不成声。
大小姐啊,您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吧。明知自己的身体快坚持不下去了,却仍要说出这种请求,固执地要拯救悲切中的我。大小姐,您是何等的温柔,又是何等愚笨啊。
“大小姐……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,但请您吸我的血吧。”
“……有什么理由吗?”
“那样的话,我就有勇气陪伴着大小姐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可以哦。”
大小姐的颈脖无力地登了上来,与我互相摩挲着,动作轻得像羽毛,似乎随时都能被清风拂去。我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。
尖牙刺入了皮肤,血液由我的体内流入大小姐的口中,微弱的刺痛感让我更力清晰地意识到了大小姐的存在,就连这种伤痛也令我无比怜爱。
大小姐啜食着我的血液,大小姐渴求着我。只是这样想着,我就被幸福感包围。
从大小姐口中呼出的气息,从我的颈部流趟而去,让我感觉一阵酥麻。
“好温暖。”
大小姐为我带来的温度,比任何火焰都要炽热,却又无比温柔地触及了我的内心。
Final.
“大小姐,请张嘴。”
“啊~~”
玛尔娜把切好的苹果送进我的口内,笑吟吟地看着我咀嚼的样子。什么啊?苹果是很好吃啦。
不知是吸了玛尔娜的血还是什么别的原因,我居然没有死成。被玛尔娜抱进医院后,全身被包扎得像木乃伊一样,不过我没死。医生都为我的顽强吃了一惊。嘛,毕竟是我。
玛尔娜身上没什么外伤,于是她便顺理成章地担任起了照顾我的任务。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。不过能和玛尔娜一起活下去还是很幸运的。
顺便一提因为我的外貌被描述在报纸上,几乎完全是和杀人魔一样的外貌,而且还是金发,所以玛尔娜费尽了心思才让我住进医院。
那之后杀人魔的尸体被发现了,我再一次遭到怀疑,因为报纸上描述的杀人魔是金发嘛,那时真的让我很麻烦,最后还把那个目击者请过来辨认。好在目击者认定了我不是杀人魔,而且我们还有机票做不在场证明,于是顺利地洗清了嫌疑。
虽然我也坦白了杀人魔是被我杀的,不过,由于自己受伤实在太重,被认定为是正当防卫,没有追究我的责任。什么啊,居然还能这样?不,我当然是很开心了。就是事情突然顺利起来,让我有点不适应。
明明早些时候还是诸事不顺呢。但我想我还是坦率地高兴起来吧。
在我住院的两个月期间,玛尔娜甚至去打工了,然后用自己的钱每天给我买来慰问品,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,全部堆在一起,还被医生训了一顿。虽然我想如果我没有制止玛尔娜就可能不仅仅是训话了,玛尔娜去和医生吵一架也不奇怪。我的女仆在有关我的事上可以说是相当执着。
住院的时间相当无聊,除了玛尔娜来探望我的那些时间,其余时间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。这么多的时间,我终于能好好地整理自己的记忆,将心情沉淀下来。我觉得有玛尔娜在身边实在是太好了。
不久之后,我出院了,身体像往常一样有力,精神也恢复了,让我不得不感慨生命的强大。就算受了那样的伤,也能完成重生,夺走这样生命的我们,都是罪人。不过,我觉得那些事都无所谓了。
时至今日,我的世界已然由玛尔娜组成。
就由我们两个人去找出前路吧。
然后,在某一天,我们把收集到的那些物品扔进了垃圾焚烧场,不过我把怀表留了下来。这也算是与过去道了别吧,我已经不为过去所困,能够坦然地拥抱过去了。因为那些日子也毫无疑问是我的珍宝。
我学着她的样子,在火焰前双手合十,闭上了双眼。
要祈祷些什么呢?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。那就祝愿玛尔娜幸福平安吧。
希望那个新许下的约定能持续到永远。
“索拉大小姐,把短刀也扔了,没关系吗?”
“有什么关系嘛。安心啦,我是仔细考虑过了的,我想我之后也不需要它了。”
我估计自己之后再也不会杀人了,这并不是赎不赎罪的问题,单纯是我不喜欢杀人,而
且,我也不想再去过打打杀杀的生活了。
“可是大小姐,为何您单单把怀表留了下来呢?”
“因为它和玛尔娜一样很美啊。我自己都很惊讶呢,明明如此美丽的事物就在我的身边,我却什么都没看见。”
“……这样啊。”
不知是不是因为火焰,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暖色。还有这副复杂的表情,玛尔娜,原来你是这么心思敏感的孩子来着?
“你害羞的样子也让我很陌生啊……”
我小声呢喃着。在那毫无情感的面孔下,居然也有这样小情绪。至今为止都没什么机会好好地看着她,不过现在我的确觉得她很可爱。银白色的发丝在夕阳的照耀下眩目至极,我不禁看得入了迷。
“大小姐?”
“嗯?”
“我们走吧。”
是啊,是时候走了。事件告一段落,生命却仍在延续。在这广阔的时间之海中,有多少时间是属于我们的呢?我可能不会很快地知道答案,但我决心要用余下的时间来陪伴着她,分担她肩上的罪孽。
忽然抬起头时,夕阳登上了我的脸颊,阳光已不再热烈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以为遥不可及的太阳已经变得近在咫尺了。只要我伸出手,便能触碰到她,感受到她的温度。
我微微抬起手,玛尔娜便心领神会地牵起了它。我稍微往手上注入力量,玛尔娜便用力回握了过来。
“大小姐,您有接下来的计划吗?”
“不……暂时还没有。接下来要去哪呢?”
“大小姐有想去的地方吗?”
“不好说呢——老去我想去的地方也不好,玛尔娜有想去的地方吗?”
“大小姐的身边。”
“可我就在这里哦?”
我展开双手,向玛尔娜示意。玛尔娜的表情有些困扰。
“但我真的没别的想去的地方了。”
“你这么喜欢我也让我很棘手啊。”
“嫌我麻烦了吗?”
“怎么会。反而更喜欢你了。”
“我,我也是,我爱着大小姐。”
真是热烈的告白。夕阳点燃了我的脸颊,突然感到十分害躁,脸上发热,大脑沸腾了起来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现在她在想什么呢?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她的表情,却发现她似乎很是自豪,一脸得意的样子。喜欢我是这么值得自豪的事吗?真是笨蛋,但我没有说出口,因为我也变成了笨蛋。
“我说过要一辈子追随大小姐了,所以大小姐您去哪,我就跟去哪。”
“真是不得了的誓言啊。算了,那就去随便转转吧。”
用手感受着玛尔娜的力量,沐浴在她那耀眼的光芒之中,我一定可以走到更远的地方吧。两个人的话,总有办法的。
“只要和你在一起,去哪里都无所谓了。”
我向前踏出一步,松开玛尔娜的手,走在了她的前方。然后,猛地回过头,向愣在原地的玛尔娜再次伸出了手。
“无论天涯海角,无论沧海桑田,你都愿意与我相互扶持、协手共进吗?即使痛苦,那怕疾病,也会对我不离不弃吗?”
玛尔娜郑重地握住我的递来的手,似乎感慨万千,却视线躲闪,喉咙抽噎着说不出话来。
最终,千思万绪、千言万语只汇作一句话。
“我愿意。”
纵使风吹雨打,纵使刀山火海,我也一定不会再放开那只手了。
若将你我相伴之誓谱作一曲诗歌,那或许就是我对你的告白吧。
夕阳的余辉将大地染成茜色,面前的飞机机场人来人往,嘈杂不堪。我望向这座城市,在心里默默地向它告别。
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呢,我提着包,在那纷纷的人群中穿梭。
阳光透过窗玻璃撒落,沿着光线,我向前看去。银色的发丝反射着来自太阳的光,像真正的银丝一样闪烁了起来。我的女仆正站在那里,用催促的眼神看着我,嘴里大声说着什么。
“大小姐,请快登机。启航时间要到了。”
我听见了那句话,顺势抬头看了看。
日光与玛尔娜的身影互相重叠,仿佛是玛尔娜在发光似的。实在过于刺眼,让我觉得有些恍惚。
“好耀眼。”
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感叹着,我不再犹豫,避开了来往的人群,径直登上了客机。
End
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你,因为构思时间不长,可能有些情节会很仓促,有批评可以尽管说。
虽然我开头说骂轻点,但你都看完了,那……来吧,狠狠地批评我吧。
最后不论新老观众都感谢您的陪伴,愿我们有缘再见。